2021年3月11日 星期四

幻異 04 無聲哭泣

        血陽幻境之外,已經深夜,白冷的路燈照亮著街道,在這裡是如此安靜平和。

  空氣中出現擾動,空間裂開,黑色的裂縫迅速擴張成一張黑圓。在黑圓不遠處有一層看不見的膜隔絕著這裡的街道與血陽幻境,在膜裡頭是被鮮血塗染的世界,但普通人從膜外部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異常。在幻境結束之前,裡側將永遠是夕陽時分。裡面的生靈會一直撕殺,直到最後一個或數個生命被幻境承認為幻異者。


  虛空少女抱著幽夢從黑圓裡走出,沉寂的街道上只剩他們兩個。血陽幻境發生的位置離她們不遠,幻境裡極大的動靜一點也沒有影響到街道的安寧,血陽也沒有照射到她們所在的黑夜,幻境完全被隔離開。

  幽夢沉沉的睡去,十分安詳。但事實上她現在正在接受死之幻異的過程中,實則萬分凶險。

  虛空少女抬起手在身前又製造出一個黑圓,踏入其中。

  少女再次踏出黑圓,前方是深夜裡的醫院,也是幽夢長期住院的地方。

  虛空少女走進醫院大廳,深夜裡大廳依然明亮,空氣有些許寒意。大廳裡只有三個少年身上包著染血的紗布,有些憤恨不平地對話著。其中一個少年傷勢較重,頭部與一隻眼睛被紗布包起,表情十分憤怒,也許他們是因為發生糾紛而受傷。他們與櫃檯的女護士注意到門口的動靜,看著瘦小精緻的少女走近。少女輕輕鬆鬆地抱著比她高出一些的幽夢無聲地走向櫃檯,她就好像抱著一個輕盈的大人偶似的。幾個少年本來看這對少女很是漂亮可愛,但她在深夜裡抱著一個比他高的人,還無聲無息的走著,少年們心底竟有一點發毛。

  「她就交給妳了。」少女對著櫃檯裡的女護士說道。

  「剩下的就看妳自己了。」少女在幽夢的耳邊說道,現在能不能撐過死之幻異只能看她自己了。

  「請問,這女孩是什麼情況?」護士有些睡眼惺忪,心裡在混沌中咒罵著該死的大夜班。

  但少女沒有理會她,輕鬆將幽夢抬起輕輕放在櫃檯上,轉身就離去。

  「小妹妹,等等,她是什麼狀況,請妳告知我們。」護士大聲叫著,一面驚訝少女好大的臂力,並走出櫃檯追向她。少女走到電動門時護士已經快追到她了,但等護士追出大門竟發現已經看不見少女人影,連她怎麼消失的都沒看到。護士環顧周圍,沒有任何人的跡象,心理有點發毛,緩緩回頭看向櫃檯,幽夢仍然靜靜躺在櫃檯上,讓護士有點不確定躺著的到底是人類,還是人偶。那三個受傷的少年盯著門外看,臉色發白。

  他們親眼看到那幽靈般的少女走出門後就消失不見。

  這護士畢竟也見識過一些風雨的,壯起膽子走回櫃檯,小心翼翼地探著幽夢呼吸,有點怕她突然彈起來掐她脖子。看著幽夢可愛的臉龐她突然覺得有點眼熟,猛地想到這不就是那沒有回來的重症病患嗎?嚇的趕緊通知幽夢的主治醫師,找人將不省人事的幽夢抬回她的病房,並且開始做一些檢驗。

  幽夢昏迷了三天。

  第四天,有個胖胖的女護士準備幫幽夢打藥,但幽夢突然張開眼睛,抓住胖護士的手咬下。胖護士又痛又嚇地大力甩開幽夢。

  「好餓。」幽夢迷茫地看著胖護士流口水。

  「太坑了吧?妳要吃我?」胖護士驚嚇地質問道,但幽夢仍然像是夢遊一般,沒有回應,繼續看著她流口水,一副會突然像喪屍一樣跳起來啃她的樣子。

  「別!妳等著!老娘弄吃的給妳!別動!待著!放下武器不要抵抗!」胖護士嚇得大聲地快速說道,一邊盯著幽夢,有喜感地往後退。

  幽夢狼吞虎嚥了一堆東西後滿足地躺在病床上,對著胖護士笑,笑地她心裡發寒。胖護士將椅子往後移了一點,想尋求一些安全感。

  幽夢感到很開心,食慾從沒有這麼好過。

  幽夢的主治醫師柳竹來了,她微卷的及肩頭髮有著淡淡地咖啡色,身材纖細,看起來十分有氣質。柳竹醫生替幽夢做了一些檢查。她細長雅緻的手指撐開幽夢的眼睛,拿著手電筒做瞳孔測試。

  葉幽夢的瞳孔因為照到光而收縮,燈光移開後她地眨了眨眼,睡眼惺忪地看著柳竹醫生與胖護士,最後眼睛盯著胖護士猛看。

  「妳別!想幹什麼!別又來!我手臂都被妳啃瘀青了!」胖護士嚇得說道,手搓揉著瘀青的地方。

  「有食慾是好事,但不要太過度了喔。」柳竹醫生輕笑道。

  「好。」幽夢乖巧地點點頭,她的確還想吃一點東西。

  「妳目前沒什麼大問題。」柳竹醫生看著幽夢說道,臉上帶著淺淺地笑容。

  「我怎麼在這裡?」幽夢迷糊地說道。

  「妳偷跑出去,被一個女孩給抬回來了。」柳竹醫生。

  「偷跑出去...?我去了,碼頭。碼頭...」幽夢說著,突然像是驚醒一般面露恐懼,雙手抱著頭。

  「沒事了,沒事了,幻境已經結束,沒事了。」柳竹醫生安慰幽夢,並且輕輕抱著她,同時身體發出柔和地白光,使得幽夢很快冷靜下來。

  「跟以前的感覺好像不太一樣。」幽夢不確定地說道,對這熟悉的白光有新的感知。柳竹醫生也曾經使用過,但這次幽夢的感受卻很新鮮,好像開啟了新的感官。

  「你果然開啟幻異了,但感覺很微弱,應該還在眠境界的初始。在這麼暴戾的幻境裡開啟幻異,竟然這麼微弱。」柳竹醫師。

  「這樣很不好嗎?」幽夢。

  「對妳現在來說好極了,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幻異,妳本來的病症基本上痊癒了,簡直不可思議。妳的病本來讓無數人束手無策,基本上可以說是無解。妳的爸媽努力讓妳長到這麼大,這本身就是個奇蹟,而妳現在痊癒,又是奇蹟中的奇蹟。」柳竹醫生。

  「柳竹醫生,可以告訴我我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嗎?」幽夢沈重地說。

  她從小就被病痛折磨,煎熬地長大,看著爸媽為了她費盡心力。父親不知所蹤,母親昏迷於病榻。

  「妳的病,」柳竹醫生沈默了一下,心想幽夢早晚也要知道的「我不能告訴妳太多,這其中也有許多不確定的部分。妳誕生於天罰之中,也是所謂的天罰之子。這個天罰,是幻異所引起的現象。在尚存的紀錄中,天罰之子一出生幾乎就會夭折,但妳的爸媽冒著生命危險救下妳。妳的病症是天罰之力造成的,所以也將近無藥可醫。妳爸爸四處尋找天地靈物延長妳的壽命,妳媽媽也過度使用她的幻異,為了讓妳不會在睡夢中離去。幽夢,妳只要知道,他們都很愛妳。」柳竹醫生握著幽夢的手。

  在幽夢誕生時,柳竹也在旁邊,當時甚至在外圍的她都差點死了。而幽夢的母親對她來說是如同導師的人。

  幽夢成長的歷程裡,父親時常不在身邊,偶爾會拿回一些珍奇的靈藥或是物品給幽夢使用,以延長她的壽命。而她的母親則時常以幻異為她治療,以至於過度使用而躺上病床。久別的父親,帶著可怕的傷痕回來,傷還沒好又要離開;精疲力盡的母親,怕幽夢撐不過煎熬的夜晚,持續使用醫療幻異直到昏倒。幽夢因此流了很多淚,她不想再看到父母因為她而痛苦。

  幽夢抱著柳竹醫生無聲地哭著,為了不讓爸媽擔心,她學會了無聲地哭泣。

  「柳竹醫生,可以告訴我要怎麼找到爸爸嗎?要怎麼讓媽媽醒過來?」幽夢帶著哭腔說道。

  「妳現在絕對不能去找妳爸,妳現在去找他等於送死。除非妳的幻異也到達幻境界,不然半路上妳就死了。而且妳爸爸很強,妳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等他回來。妳媽媽也許時間到了她就醒了,或許妳爸爸能帶回什麼讓她提早甦醒。」柳竹醫生嚴肅地說,她必須告訴幽夢現實,而不是讓她死的毫無意義。幽夢的幻異現在實在太微弱了,基本上與一般人無異。在眠境界之後還要越過夢境界、魘境界,才會到達幻境界。而全世界幻境界的幻異者恐怕還不到十指之數。

        而她母親的事情,還不需要告訴她太多。

  幽夢雙眼噙著淚水點點頭。

  「雖然說現在妳基本上是好了,但也不能因此疏忽大意,我們沒辦法確定天罰之力已經完全從妳身上驅除,誰也不知道妳的幻異能幫助妳到什麼程度,妳的身體又會有什麼影響。現在最好先搞清楚妳的幻異是什麼性質。如果能讓妳的幻異到達夢境界就更好了,這時候幻異的特性也比較好研究。」醫生說。

  「可是,要怎麼到夢境界?」幽夢。

  別說是增強幻異了,她現在連自己的幻異都感受不到。

  「妳的情況的確挺麻煩的,這麼薄弱的幻異連訓練都沒辦法。現在首要達成的是能感受、使用幻能。」柳竹醫生。

        「那,我該怎麼做?」幽夢疑惑地問。

        「也許,冥想?」柳竹醫生說完自己都苦笑。

        她自己還真沒有遇過眠境界初期的人,而且是非常初期,就好像要跑一趟馬拉松,但妳僅僅只是站在起點,而且還不知道怎麼跑。

  「這個不急,妳的狀況有些特殊,我還得再研究看看,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妳。」柳竹醫生有些煩惱地摸著下巴。

        「沒關係的,柳竹醫生,我有些朋友可以問。」幽夢。

        「妳可不要做什麼危險的事阿,不然妳媽醒來會先把我給拆了。」柳竹醫生少見地有點恐慌,導師跟師公的朋友裡可有不少不安分的主。

        「不用擔心的,醫生不用擔心我。」幽夢開朗地說道。

        柳竹醫生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。

        而她的不安是正確的,她可能要被吊起來打了。

  

  在經過一些檢查後,幽夢順利出院了。不過讓醫生們不解的是,幽夢的幻異十分微弱,應該不足以治療她的重症。在經過討論之後,只能認為幽夢的幻異為了治療她的疾病,消耗太大,所以成形後才顯得這麼微弱。這樣的幻異會因為太過衰弱而消失也不一定。

  幽夢離開醫院前,去到同一家醫院的母親所住病房裡。在床邊看著昏迷的母親,牽起她的手。

  如果可以的話,她還是想找回父親,讓他不用再為自己冒生命危險。也想儘快讓母親醒來,讓她看看自己健康的樣子。

  讓一家人團圓。

  幽夢心底再次燃起堅強的生之意志。然而,在她體內深處,一股微弱不明的能量,彷彿蟄伏於繭中,默默地吞食了些許她的意志,而幽夢完全沒有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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